潮乐缥缈,茶韵幽香。古色古香的明式椽木博古架上,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各种古玩,青瓷器皿,各式造型的茶瓯、茶具、陶艺。方型茶桌边,红泥炭炉上水初沸,身着金仿唐装、面容秀丽的潮汕姑娘端坐一旁,只见她纤巧的手,旋开锡罐,拈茶,装壶,提水,烫杯,刮沫,高冲低斟,一切场景都是那么熟悉。然而,静心细品,这种熟稔中似又有所不同,茶汤入口,整个口腔即被净化得清澈透明,味蕾充分开放,吞咽之间,丝毫没有水的概念,仿佛那本来就是天然的茶汤,直至闭口良久,茶之香韵气脉仍在口腔里回荡,或已穿透身上脉络酥软了各个关节,难怪古人有“一碗喉吻润,二碗破孤闷,三碗搜枯肠,四碗发轻汗, 五碗肌骨清,七碗两腋习习清风生”之喻。主人说,这样的茶冲泡五六十遍,色香味俱不变。那么,这又是什么茶呢?为何与我们日常生活中所接触的不一样,平时一泡茶冲几遍就没味了,倘泡的是饶平单枞或凤凰茶,有人还怕多饮伤胃呢。说实在,虽是本土潮汕人,但对茶我还是相当外行的,平时只限于止渴,大杯大杯地喝,属大观园里贾宝玉所说的牛饮。故当友人邀我到茶馆品茶时,我只是抱着和大家凑一凑的想法,品茗反在其次。想不到这一次味蕾的冲击,竟改变了我原先仅从《茶经》里认识到的茶文化印象。 潮汕工夫茶源远流长,追溯其源,早在神农本草经里便有记载:“神农尝百草,日遇七十二毒,得茶而解之。”可见神农氏时代就已晓得饮茶,以茶作药了。形成茶文化,起始于唐代陆羽的《茶经》,至清代,工夫茶文化中心开始迁移至潮汕。因此,无论是出外的游子还是侨居海外的潮人,只要一说到潮汕工夫茶,莫不念念“此物最相思”!它是潮汕人世代相传的文化核心,是潮汕人的骄傲,在最近挑选的城市名片中,它榜上有名。 然而,由于市场的不良竞争,外来茶叶大量进驻潮汕茶市,茶叶良莠不齐,制作工艺粗糙,以劣充优,茶叶市场颇为混乱。不知何时,人们日常生活中所冲泡的工夫茶已渐渐变了味,很难体现出真正的传统特色。 温煦的初秋午后,为观茶叶加工流程,我如约来到这座城市的东区。步履轻盈,二楼,一股茶香蹿了过来,使人心窍大开。制茶流程设在里屋,有心的主人还搜罗了一套往日制茶的竹制天然器具置于入口犄角,令人唤起的亲切感。制茶师傅是两位有40多年茶叶制作技术的中年人,他们凭多年的经验及过人敏锐的味觉,练就沙里淘金的识别力,从采购“毛茶”,到完成筛、拣、焙、拼、和整个流程,都由他们一丝不苟地完成。在这过程中,最考技术的当数烘焙这一环节。传统的焙茶用的是阴火,在烧红的木炭上盖一层谷灰,通过热焙,把毛茶中的水分、酸性和杂味蒸发掉,使茶叶中特有的芳香物质粘于表壳,上等的茶焙出来后,条形紧结,色泽油润,有熟花香韵,回甘力强,耐冲泡,能久藏,不单不伤胃,还有温胃养生之功效呢。陈师傅边作经验之谈,边忙碌,随他引领,我走近那个看似北方热炕头的灶台,有温热的感觉传递到我的肌肤,陈师傅揭开似井口般的圆筒竹笼,底下的圆筛铺着一层薄薄的茶叶,他用手拈了一小撮捏了捏,又放下去,“看茶用火”是焙茶的最高准则,什么时候该翻第一次茶,中间焙多久翻第二次,如何把那一层薄薄的茶叶从笼底均匀地翻到笼面,焙茶时间短则几个小时,长则近二十个小时,充分体现了“工夫”两字。故一个有经验的焙茶师傅,起码都要有十多年实际操作经验。 整个下午,我的思绪沉浸在茶的话题上,然而这个话题又有别于从前的每一次,它使我第一次越过纸上谈兵式的茶文化,认识茶的本质。许多人一说到茶,都能说出品茶的一二三,什么“关公巡城”、“韩信点兵”、“佳茗如佳人”,文人雅士品茗更要高出一个层次,甚至讲究到喝什么茶用什么水,什么茶具,归纳了茶的四大境界:茶气、茶韵、茶神、茶道。但万源归宗,说到底,茶文化派生的先决条件还是茶,而只有那些下了真工夫精工制作的茶才是茶中之极品,也才能滋养出文人茶客们笔下的锦绣文章。工夫尽在茶外呐!